《薑齋詩話》是明清之際的文學(xué)理論著作，由王夫之著。王夫之的詩譯著作包括《詩譯》1卷、《夕堂永日緒論·內(nèi)編》1卷、《南窗漫記》1卷。清道光二十二年（1842）鄧顯鶴刻本《船山遺書》卷首有鄧撰的《船山著述目錄》，其中集部類已有《薑齋詩話》3卷的名目，內(nèi)容也相同。《夕堂永日緒論·外編》則是一部討論時文的作品，鄧顯鶴刻本將其歸入《薑齋外集》4卷中的第3卷，而沒有歸入《薑齋詩話》，是明智的做法。之后，曾國荃金陵刊本《船山遺書》，也沿用《薑齋詩話》的舊名作為副標題，共3卷。《詩譯》和《夕堂永日緒論·內(nèi)編》有4種本子，包括：清同治四年（1865）金陵刊本《船山遺書》、清光緒十一年（1885）王啟源的《談藝珠叢》本、1927年丁福保輯的《清詩話》本、1933年上海太平洋書店排印本《船山遺書》。《南窗漫記》和《夕堂永日緒論·外編》則僅見于前述金陵和太平洋書店的《船山遺書》本。1961年人民文學(xué)出版社出版夷之校點本《薑齋詩話》，比厘為上、下兩卷本的《清詩話·薑齋詩話》多出《南窗漫記》1卷，《夕堂永日緒論》則全部錄入，沒有刪除外編，收錄更為完備。1981年人民文學(xué)出版社出版戴鴻森的《薑齋詩話箋注》，納入郭紹虞主編的《中國古典文學(xué)理論批評專著選輯》叢書，分為3卷，將《夕堂永日緒論·外編》作為附錄附于書后，有注有箋，可供研究。
王夫之(1619-1692),字而農(nóng),號薑齋,晚居湘西石船山,學(xué)者稱船山先生,湖南衡陽人。明崇禎間舉鄉(xiāng)試,后曾任南明桂王政權(quán)行人司行人,又從瞿式耜抗清。明亡隱居著述,他是一位堅貞不屈的愛國志士和文學(xué)家、經(jīng)學(xué)家、史學(xué)家,是中國啟蒙主義思想家。他一生著述有100余種,《船山遺書》計有391卷,如 《周易內(nèi)傳》、《讀通鑒論》、《莊子解》、《楚辭通釋》等。他詩、文、詞皆工,1962年中華書局出版 《王船山詩文集》2冊,是從 《遺書》中匯輯有關(guān)篇章而成。
《薑齋詩話》以3卷本最為完備,加上附錄的 《夕堂永日緒論·外編》,共150條,集中闡述了作者的文學(xué)主張。他以儒家傳統(tǒng)的“興觀群怨”說為其論詩旨歸,他在卷1中說: “ ‘詩可以興,可以觀,可以群,可以怨。’ 盡矣。辨漢、魏、唐、宋之雅俗得失以此,讀《三百篇》者必此也。‘可以’ 云者,隨所 ‘以’ 而皆‘可’也。”他論詩文強調(diào)“以意為主”,認為: “無論詩歌與長行文字,俱以意為主。意猶帥也。無帥之兵,謂之烏合。李、杜所以稱大家者,無意之詩十不得一二也。煙云泉石,花鳥苔林,金鋪錦帳,寓意則靈。”意即作者賦與作品的思想內(nèi)容,若要 “以意為主”,就須有實際的生活體驗和真切的感受,所以他又說:“身之所歷,目之所見,是鐵門限。”(以上《夕堂永日緒論·內(nèi)編》)這些議論頗具唯物論的色彩。
與立意相關(guān)聯(lián)的問題是作者反對明代文壇的門戶之見與模擬成風(fēng)的不良習(xí)氣,他說: “詩文立門庭使人學(xué)己,人一學(xué)即似者,自詡為大家,為才子,亦藝苑教師而已。高廷禮、李獻吉、何大復(fù)、李于鱗、王元美、鐘伯敬、譚友夏,所尚異科,其歸一也。才立一門庭,則但有其局格,更無性情,更無興會,更無思致;自縛縛人,誰為之解者?昭代風(fēng)雅,自不屬此數(shù)公。”(《夕堂永日緒論·內(nèi)編》)他認為:“立門庭者必饾饤,非饾饤不可以立門庭。”(同上)反對宗派家數(shù)不遺余力,并且諷刺那些人說:“如欲作李、何、王、李門下廝養(yǎng),但買得 《韻府群玉》、《詩學(xué)大成》、《萬姓統(tǒng)宗》、《廣輿記》四書置案頭,遇題查湊,即無不足。”(同上)作者、認為文學(xué)創(chuàng)作必須各自有各自的特色,因襲模仿或黨同伐異都在摒棄之列:“李、杜代興,杯酒論文,雅稱同調(diào),而李不襲杜,杜不謀李,未嘗黨同伐異,畫疆墨守。”(同上)在廓清明代擬古主義詩風(fēng)影響方面,《薑齋詩話》中《夕堂永日緒論·內(nèi)編》1卷有著不容忽視的地位。
在論述景與情的關(guān)系上,王夫之也有著獨到的見解和藝術(shù)鑒賞力。他說:“ ‘昔我往矣,楊柳依依;今我來思,雨雪霏霏。’ 以樂景寫哀,以哀景寫樂,一倍增其哀樂。”(《詩譯》)提出了景與情相反相成的效應(yīng),獨具只眼。在作者看來,情與景在詩中相互為用,用之無窮:“關(guān)情者景,自與情相為珀芥也。情景雖有在心在物之分,而景生情,情生景,哀樂之觸,榮悴之迎,互藏其宅。天情物理,可哀而可樂,用之無窮,流而不滯;窮而滯者不知爾。”(同上)作者主張情景交融說,與他的藝術(shù)鑒賞力是分不開的,他說:“情景名為二,而實不可離。神于詩者,妙合無垠。巧者則有情中景,景中情。景中情者,如 ‘長安一片月’,自然是孤棲憶遠之情,‘影靜千官里’ 自然是喜達行在之情。”(《夕堂永日緒論·內(nèi)編》)對此,他又進一步總結(jié)說:“含情而能達,會景而生心,體物而得神,則自有靈通之句,參化工之妙。若但于句求巧,則性情先為外蕩,生意索然矣。”(同上)在體味和理論上,作者對情與景的關(guān)系上都作了透徹的闡釋,涉及到詩歌創(chuàng)作的形象思維問題,值得我們重視。
《薑齋詩話》也有一些不妥甚至迂腐的見解,如對建安文學(xué)的不滿,對曹植的批評等,認為:“曹子建鋪排整飾,立階級以賺人升堂,用此致諸趨赴之客,容易成名,伸紙揮毫,雷同一律。” (同上) 卷3 《南窗漫記》多品評當(dāng)代詩家,可驗證他在卷1、卷2中提出的若干理論問題。
王夫之的文學(xué)理論在清代湮沒不彰,直至清末才引起人們的重視,譚嗣同對他五體投地地佩服,有“萬物昭蘇天地曙,要憑南岳一聲雷”的贊譽。王國維《人間詞話》中“一切景語皆情語”的著名論述也與王夫之的情景關(guān)系說一脈相承。但也有對他的理論有所微詞的,如王闿運《湘綺樓說詩》:“看船山詩話,甚詆子建,可云有膽; 然知其詩境不能高也,不離乎空靈妙寂而已。”